山田明人
一月十日、十一日的《朝日新聞》登載了日本共產黨書記局長志位和夫與自民黨幹
事長加藤紘一的「廣泛對話」。自稱遵守政治節度、講究道理的日共會怎樣與自民
黨展開議論呢？讓我們看看以「民主規範」和「安保、自衛隊」為中心議題的自、
共對決是怎樣一回事吧！
一、民主規範與龐大政府
首先、加藤向志位道賀，說通過這四年來的政治混戰，結果只剩下自民黨與日共這
兩家老鋪。加藤話鋒一轉：日共總不能老是抵抗，也該具有建設吧！志位答覆道：
「共產黨從來沒有甘居于抵抗政黨的意思。我們前不久剛出版的《新日本經濟的建
議》就主張改善現在的無節制的資本主義方式、制訂出歐美那樣的民主規範制約經
濟活動。這樣就可以同時提高國民生活又發展經濟」。也就是說，日共不想打倒資
本主義，而是追求歐美那樣規範的「民主變革」，它隨時都準備好對案，從抵抗政
黨向現實政黨過渡，以改善停滯的日本經濟與國民生活。這是徹底的屈服于大資本
支配與資產階級政黨的改良主義主張。
加藤把日共引到「現實建設性」的立場與「民主規範」的主張之後，又批判日共
「反對行政改革」。本來，從九七年度的財政預算來看，自民黨議論別人的「行政改
革」政策，已經夠無恥的了。這位自民黨幹事長引出話題：「這也是一個制造規範
的議題。我們認為政治干預經濟過多，所以正緩和節制任其自由，而共產黨卻要強
行再分配財富、強化節制，是一個反對行政改革、反對緩和節制的政黨，與自民黨
正相對立」。也就是說，自民黨主張小政府，日共主張大政府。
且看志位如何反駁：「不，我們並不是無原則地要求強化節制。那些對于國民生活
反動的有害無益的管制應該取消，但要保持那些保障弱者公平競爭、僱用的制度。
橋本首相不也說『無原則的變動制度會帶來混亂』嗎？」
這就是對加藤的反駁嗎？無論是「緩和節制」還是小政府論，都首先全面認同市場
經濟、弱肉強食的社會，是對資本主義體制的全面屈從。日共要求的「為了國民對
經濟加以民主節制」，與橋本的說法相差多少呢？如果它真的對「民主節制」有自
信的話，本該明確承認大政府的立場。實際上，它至今為止的斯大林式的國家論就
是大政府論，以各種各樣的國家政策實現大眾社會福利保障；它不斷贊美俄國革命
的意義在于社會保障制度、強調福利國家論的價值。
但一遇到「行政改革」，日共就不敢堅持大政府論了。作為「現實政黨」，面對如
此深刻的財政危機，不得不考慮「行政改革」。不過，這可不容易含糊過關。加藤
追問道：「當然，要盡量減少負擔，在最終決策上，我們選擇自由活動，共產黨朝
著控制事態的方向行動。這就是將來的兩大政黨時代的最重要對立軸」。
不過，自民黨真想實行小政府行政的話，加藤首先必須解釋自民黨今年度的預算案：
提高消費稅、提高醫療負擔、在國家財政赤字的情況下不大幅裁減公共事業、原案
通過新幹線工程、繼續農業的差價政策等等。自民黨做了哪一件行政改革的實事呢？
它有什麼資格批判日共「反對行政改革」呢？但是，志位卻不能從正面批駁加藤的
虛偽，因為日共反對的只是大公司獨佔的公共事業，並不反對中小企業承包的公共
事業（反而要求擴大）；在保護（衰退的）農業方面，日共比自民黨更熱心。志位
被加藤一路窮追：「共產黨只是個混亂政府而已」，他只能申辯道：「不。如果將
來自民黨認為國民負擔率在45%與50%之間的話，我們也可以認同45%」。
45%與50%之間的話，我們也可以認同45%」。
日共就這樣認同、自滿于與自民黨的接近、卑劣地屈服于自民黨，哪裡可見「對決」、
「反論」呢？
二、安保與自衛隊分離的考慮
這個對話裡另一個有趣的話題是安保（日美安全保障）條約與自衛隊問題。志位把
廢除安保條約與解散自衛隊分離考慮。當加藤問到如果日共執政是否保持一定的自
衛軍隊時，志位回答道：「不，日本雖然有自衛權，憲法第九條卻不允許保持常備
的軍隊」。「廢除安全保障條約後，日本變成非同盟、中立、獨立，亞洲的局勢會
一下子變得和平起來。不過，也有人認為廢除安保條約後自衛隊仍然必要。所以，
我們主張在廢除安保條約後不立即解散自衛隊，而是等待國民總意成熟再逐漸解散」。
讓我們不去管「亞洲一下子變得和平起來」的小資產階級願望，因為這裡提到的分
離安保條約與自衛隊問題、廢除安保條約後自衛隊暫時存在的發言，具有非常重要
的意義。這不是承認自衛隊的第一步嗎？後面加上「國民總意」的說法，與過去的
「民主聯合政權構想」時的「在國民總意的基礎上向社會主義前進」提法同出一轍。
如同它過去用法種提法放棄了社會主義道路埋沒于現實政治一樣，今天日共已經開
始部分地承認「違憲」的自衛隊了。
其實，日共已經承認了「民族固有的自衛權」，作為這一理論的歸結，承認「自衛
軍隊」並不離奇。志位本人就理解憲法雖然不允許「恆久的常備軍」但允許「非恆
久的軍隊」，那麼，廢除安保條約後（這樣的情形誰能保證不發生呢？特別是將來，
日本很有可能成為軍事大國後從與美國的軍事同盟中「自立」出來），日共會「暫
時性地」承認自衛隊的存在。志位面對加藤的「共產黨中也有人主張『廢除安保保
存自衛隊』嗎？」提問答覆是：「共產黨的支持者中，是有這樣的人」。實際上，
這表明日共正在爭取這部分人的選票，日共自身同時也變得不一定反對自衛隊了。
狡猾的加藤下結論了：「這是共產黨的最引人注目的、安保廢除之後仍然可以保持
武力的發言。這不是最危險的自主防衛論嗎？再進一步就是軍國主義了」。
冷戰後歐美各國的軍事力量競相削減，而獨有日本的軍事開支不斷增大，但統治這
樣的日本政府的自民黨竟能指責日共是「自主防衛」、「軍國主義」！無論志位怎
樣分辨，日共既然承認了「民族自衛權」，當然要考慮安保條約廢除之後以自衛隊
為中心的「自主防衛」問題了——當然，其要防衛的不是「社會主義國家」或「工
人國家」，而是獨佔資本支配的國家。原來，日共至今為止對自衛隊的非難在于自
衛隊沒有防衛日本而是成為美國霸權的僱佣。那麼，安保條約廢除後自衛隊就能防
衛日本嗎？這就是事實上的「自主防衛」論，與自民黨鷹派、右翼的主張重合。日
共的分離安保與自衛隊的民族主義路線，歸結到承認獨佔資本的軍隊（自衛隊）的
地步了，它告訴我們：日共多麼接近于自民黨。
三、「對決」還是「互送秋波」
志位接著說：「五五年體制下，自民黨與共產黨在對極上，中間夾入社會黨、公明
黨、民社黨。……政界再編的過程中，自民黨分出來一部分把社、公、民吸收吞併。
……長期來看，自、共對決成為政界的主軸」。
但從政治的實際來看，自共與其說是「對決」，倒不如說越來越接近了。兩者的接
近在去年的國會中頗有成效。志位提請加藤注意日共去年國會中在「住宅專門會社」
議題上的對應（特別是致力于「國會正常化」的表現），說要把論爭弄得簡單易明
一些。加藤回答：「贊成。我們也接受簡明論爭應戰。去年的『住專』問題，確實
應該給予共產黨一定的評價」，讓志位感到很自得。不過，那次日共的對應，實際
上幫了在去年預算案上無法自拔的橋本政權的大忙。日共表面上說「自、共對決」，
實際上在各方面都幫助自民黨執政。正如志位所說：「國會在『住專』問題受新進
黨騷擾陷入膠著狀態時，我向你呼籲正常化、使國會朝著建設性的方向進展。今後
請以這樣的新視野共事」。最後，當加藤表露自民黨今後要「不通過經營者直接與
勞動者溝通」時，志位也聲明：「我們也會與商工會議所等處的經營者階層對話的」。
這樣的「對決」，在勞動大眾的眼中，叫「互送秋波」。
最近，新聞媒介也開始吹捧日共了，其內容卻都是腐朽的論調。在「自共對決」的
虛偽看板下面，實際發生的只是日共單方面地向自民黨的靠攏與「暗送秋波」，單
方面地向自民黨、獨佔資本支配的卑劣屈從。
（趙京譯自日本《海燕》週報97年1月19日614號）
《十月評論》1997年第3期
==============================
中日美比較政策研究所
趙京1997年1月于Madison。
此文獻可自由引用﹐引用時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