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與這個世界最大強權接觸﹐是在那世界震撼的1989年的日子裡。美國駐大阪
的領事主動找上門來表示關心﹐顯示出我們所處的這個國度的政治制度的卑劣。筆
者不由得記起支配這個國度的“意識形態”﹕of, by, and for the people (林肯
的葛底斯堡演說)。
不過﹐當東京政權開始與北京當局合作﹐迫害在日本的民主､人權活動時﹐華盛頓
方面也加緊了對我們的入境簽証控制﹐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被“有移民傾向”的理由
拒絕。經歷了被拒絕的教訓後﹐我們在1美元只值80日元的背景下﹐加入由日本旅行
公團(JTB﹐日本最大的旅行社)經辦的旅美往返行程﹐開具工作､收入等身份證明擔
保﹐終于順利地進入這個帝國﹐於1995年4月24日抵達紐約。
除了海關､移民局﹐紐約是最開放的國際都市。自由女神和當初只具檢查身體狀況
功能的移民機構已經成為歷史博物館﹐支配這塊地域的是洛克菲勒中心或世界貿易
中心等摩天大樓﹐人在這裡算得了甚麼﹖卡內基(1899年)毫不諱言地聲稱﹕“競爭
法則對於個人而言雖然殘酷﹐對人類全體卻是最佳選擇﹐因為所有的部門都保障適
者的生存。所以﹐商業､工業資產的壟斷集中﹐不僅是利潤的結果﹐對於人類的進
步也是不可缺乏的。”“友愛與合作關係的確立﹐必須首先要變革人性﹐它雖然可
望卻不可及。”“一視同仁的慈善是一種對於人類進化的明顯妨礙﹐與其讓有錢人花
幾百萬去資助懶漢､醉鬼､小人物﹐還不如把錢扔到海浬去更有益於人類。”
現存制度的最大受益者總要強化現存制度。在他們看來﹐罷工､婦女參政權､種族
平等權利､政府對平民的救濟等等﹐都是違背人類進化原則的。實際上﹐在1893~96年
的經濟危機期間﹐芝加哥的各鐵道公司以工人的罷工妨礙了聯邦郵政和州際通商為
名﹐取得了聯邦法院的禁止罷工法令﹐派遣幾千名聯邦軍隊鎮壓､逮捕了罷工的工
會ARU成員。這時(1894年夏季)離內戰(南北戰爭)的結束並不太久﹐美國人還沒有忘
記林肯的理想﹐以為他們可以從此不再有戰爭﹐各階層可以通過協議解決他們之間
的利益爭端。伊利諾州的州長就主張不必派遣軍隊調解勞資衝突。他後來因為主持公
道﹐釋放了三名無罪的無政府主義者而被解職了。
美國的成功歷史和延續至今的內在社會矛盾都可以在建國的歷史上找到起源。在費
城(合眾國誕生之地)､華盛頓特區﹐都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支配､統治這塊國土的政
治理念和傳統﹕在人民統治的名義之下。無論是獨立戰爭､南北戰爭還是領土擴張﹐
上層統制階層都牢牢地掌握ぴ主導權而不允許來自民眾的獨立反抗成為現實的政治
力量。美國人被教育得只記得華盛頓﹐而忘了內森.黑爾(因刺探英軍情報被捕﹐臨
刑前遺憾不能再次為新生的祖國獻身)﹔成千上萬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每天去朝拜林肯
的宏偉靈堂﹐而獻身於廢奴事業並被聯邦政府處死的約翰.布朗的墳墓早已腐爛。
除了由政府強制執行的《獨立宣言》､《憲法》等等﹐美國人也應當把以下的遺囑､
預言銘刻在心﹕“我泰然自若､心情愉快地等待ぴ公開殺害我時刻的到來。我堅定
不移地相信﹐這是我為推進上帝和人類事業的唯一效力途徑。我與家人所作的犧牲
和遭受的苦難都不會付之東流”(布朗1859年11月30日於弗吉尼亞州Charlestown監
獄)﹔“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絞刑架前的六名無政府主義者)﹔“我還是要
我們生存和自由的權利進行辯護﹐只要我們一息尚存﹐我們要為此鬥爭到底。政府､
財閥以及一切反動勢力都不讓我們成活﹐因為我們是自由主義者或無政府主義者。.....
.假如我們在忍受了七年四個月十七天慘無人道的折磨與冤屈之後﹐還得非被處死不
可的話﹐那原因我已經告訴了你﹕因為我們站在窮人一邊﹐反對這個人剝削人､人
壓迫人的制度”(萬塞蒂1927年8月21日從麻州監獄死刑囚牢至兒子的信)。
認識到美國政府與世界上別的任何政府一樣﹐都程度不同地具有形式上代表全體人
民､實質上體現統治階層意志的雙重特征﹐可以很清晰地透視出近年來中日美三角
關係喧譁表象下的實質。在為美國的“國家利益”服務的“人權外交”政策之下﹐
中美之間的人權爭議幾乎退化為圍繞幾個人物處置的交易﹐國際社會通過政府壓力
改善中國人權狀況的途徑已經走到儘頭。回省蘇聯､東歐的解體直到今天的復辟﹐
以莎哈諾夫為象征的持不同政見者(以及戈爾巴喬夫､達賴､阿拉法特等諾貝爾獲獎
者)起到了事與願違的身不由己的角色。所謂“海外中國民主運動”越來越喪失獨立
性格､越來越失去存在意義時﹐任何政府都無法收買､拉攏的中國民主運動主力軍
--普通的無權無勢的民眾--已經在鎮壓之後重新活躍起來。被華盛頓､東京以及北
京當局把持的國際政治關係已經不能如過去那樣壓制民眾的呼聲了(如最近的來自中
國民眾的直接對日索賠要求)。可以說﹐真正的､正常的､自然的中日美關係的確立﹐
才剛剛起步。
(趙京1995年5月4--5日於日本三島市﹐1999年1月25日於美國San Jose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