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大學 趙京
一九八四年暑假﹐我與小董從成都沿長江上游順流而下﹐訪大佛、尋懸棺、
越石林﹐乘牛車翻過人蹟罕至、因湮草著名的雲貴川交界處﹐在一個濃霧加細雨的
上午﹐趕到了川貴分界的赤水河邊。
赤水河水量極小﹐現在因為是雨季才顯得有些急湍﹐這條釀造了茅台酒的
河水﹐據說還沒有被污染﹐而那發生在半個世紀以前的決定中國命運的戰斗或更早
的關于石達開的傳說早就被衝洗得一干二靜了。除了橋頭的幾間小賣鋪和簡易飯館
的人家中冒出的縷縷炊湮﹐兩岸是那麼的沉靜。我父親的上司﹐一個當年的“紅小
鬼”曾感嘆過﹐貴州這四十年來沒有什麼變化過。而且﹐它也不需要改變。
“叔叔﹐你買李子嗎?"一個挎著提籃、戴著斗簽的小姑娘的聲音打斷了我
的遐思。我買了一小堆問價﹐心想真便宜﹐反射性地問了一句﹐“兩角?”沒想到小
姑娘一下子被嚇住了﹐“要貴﹐那就一角吧﹐五分也行。”然后她告訴我:“這是剛
摘的﹐你看﹐上面的霜多厚﹗唉﹐你真不會吃﹐吃李子就是圖的這層霜呀?”我仔細
打量著眼前的她﹐那打著補丁的濕著雨水的褲角下的赤腳深深地刺痛了我﹐她那赤
腳下站ぴ的不就是養育我的大地嗎﹗我問起她的讀書﹐她說上到二年級了﹐基本上
開始識字了﹐村里的女孩子大多是三、四年級就回家干活了﹐或者﹐也有人開始到上
海去當保姆的﹐并無意中提起前不久有一條長長的轎車隊在這里停留過。我后來讀
到那位美國人索爾茲伯里寫的長征的大作﹐想起可能是楊尚昆將軍帶著上千人的衛
隊陪著那位為他們立傳的洋人“千里來尋故地”吧﹗似乎還在河邊的什麼地方有鄧
大人親筆手書的碑文。
赤水河會風光起來嗎?當年鄧大人被毛澤東壓到地獄的時候﹐廣安的農民出
外討飯﹐鄧大人官復升天了﹐廣安的縣委書記也調到中央當林業部長去了。然而﹐
赤水河畢竟不是瀏陽河﹐當然不配有“紅旗渠”的傳說了﹐也永遠不可能再在中國
的歷史有什麼影響了。當然﹐我們還可以不斷喝到茅台酒﹐但我再也不可能吃到那
麼香脆的李子了。
(此文首次發表於東京【民主中國】月刊1990年1月號)